[ZT]魅影的女王——莉莉丝 [复制链接]

作者：菜子
      “她是午夜时分吹灭灯火的嘴，难以捉摸的、不吉的、未知的存在。你是星，她就是雾。你是光明中的一点，她是黑夜中永久的暗……”罗伯特.容克在《诸世纪传说》里的描述，正是莉莉丝留存于经史典籍中的传统形像。尽管她是夜的皇后、魔女之王、恶灵始祖，尽管她受到神的诅咒、人的畏忌、光明世界的遗弃，这个“上帝失败的造物”却始终位居西方魔幻世界最迷人的异类之列。翻开她的故事，那跃动的生命力顿时化作一阵炙烈狂风扑面而来，即使经历数千年时空的封印，也依旧长存不死，生生不灭。但论及身世的错综复杂，形像的变幻莫测，又几乎无人能出其右。她本身不仅集众多神话之大成，更在人世间的讹传臆断下经历了翻云覆雨的嬗变，幻化为一个艮久不衰的谜团。莉莉丝如此鲜明，却又如此隐晦，鲜明的是她与上帝震惊后世的对抗，隐晦的是她真实的力量与目的。妄想以一文析透莉莉丝的秘密虽然荒谬，我也只有尽力而为之，毕竟意犹未尽才是传奇的最高境界。
      大多数人认为莉莉丝同光辉的晨星路西法一样，其名都被《圣经》的作者们隐去不提。事实上后者被与撒旦划上等号很可能是个曲解古人之意的误会，而前者的确有在早期希伯莱文版《圣经》中登场：《以赛亚书》三十四章十四节中描述了莉莉丝的最终命运，简略的说她化身一只夜间出没的鹞鹰，被上帝贬往罗马城的废墟(ruin)，因为她自己本是世界的祸根(ruination)。然而对於她的诞生和叛逃，仍无片言半语。只有在一些较晚成书的犹太教外典中，我们才可能读到上帝和造亚当一样用泥土造出莉莉丝的故事。她以自己同亚当出身平等为理由，拒绝服从丈夫，嘲笑命令她这样做的上帝，还说出了后者的名字。这名字并非“耶和华”，而是上帝的真名。后世的神学家对於莉莉丝会知晓那个秘密而感到大惑不解，哪怕对摩西，上帝也没有说出他的真名，还把“不可滥用神之名”写进了《十诫》当中。除此之外，我们只知道这个名字曾出现在所罗门王的印章上，正是如此，所罗门才获得驱使地狱七十二魔神的力量。犹太法典《塔木德》记载：谁知道这个名字，谁就能得到世间一切权力。由此看来上帝真的是栽在莉莉丝手中了，这或许也是她可以如此嚣张的扬长而去的理由。
        相比日后亚当与夏娃悲惨的受逐，莉莉丝上演的“再见伊甸”就象弼马温大摇大摆走出南天门一样轻松。我们仿佛可以看见那嘴角的鄙夷微笑，照她恶劣的性格，恐怕还得加上一个中指。如果想象力再丰富一些，把传说与现实的距离再拉近一些，你或许还可以隐约听到类似琼瑶剧中叛逆小儿女离家出走时摔门的那一下“乒砰”，和气急败坏的家长“你走了就别再回来”的怒吼。特殊的身份和经历，使莉莉丝在现代人的审视下显得如此有趣，她身上存在着我们当中很多人追求和向往的气质：大胆、不羁、无视权威、我行我素。也就不奇怪她会于数十个世纪后的今天大受欢迎，成为一个在创世神话中代表两性平等的象征，一个不服从于教条束缚的逆天者。同时，由於她手中捏着耶和华的死穴，那个传说的结尾便也引人生疑---鬼才相信她会给上帝打入黑暗永世不得翻身呢。不妨这样说：那个美丽的独行侠在红海边摆脱了追兵，象一只惬意的流浪猫一样，展开了她在新世界的自由漫步
        抹去故纸堆的尘封，她的足迹遍布三个大陆---从亚述到伊比利亚，从巴比伦到埃及，从中东到欧洲的心脏地带，随着时间的迟早，都逐渐出现了她的传说。这并不奇怪，因为两河流域才是莉莉丝真正的故乡。她在5000年前的苏美尔神话中作为一只伴随在金星女神伊娜娜身边的安祖鸟出现，因为触怒主人被国王吉尔美迦什放逐到了黑夜的荒原上。这虽然是莉莉丝众多原形中最原始的一个，但已注定她和黑暗不可分割的命运。有些神学家认为，夏娃是由亚当的肋骨所造，所以两性的结合象征着人类自身回归完整；而莉莉丝是同亚当一起从泥土中诞生的，他们是一件事物的阴阳两面，莉莉丝是亚当的影子，她既是人性中无法逆料、无法驾驭的那个部分，因此才作为夜魔出现，隐藏在被黑暗深锁的幻境里，诡谲不可方物
        这个概念同样体现在古代占星术中。星相学家认为地球有两颗卫星---我们熟悉的月亮和芳踪难测的暗月“莉莉丝”。据说后者只有前者四分之一体积，却比前者距离地球远三倍，绕行一周需要119天，其中只有三天时间可能观测到她。暗月是魔法之月，躁动之星，代表危险的本能和负面的情感
         关于伊甸园的中世纪绘画中有时会把撒旦替换成莉莉丝,但莉莉丝的神话含义不止于此。她可能曾经是亚述的暴风和情欲女神贝里迪丽，也可能是希伯莱传说中掌管孕育的夜天使莱伊拉，埃及神话里冥府王后伊西丝的经历也同她有一些类似之处。其中贝里迪丽是夜魔，伊西丝是埃及最重要的母神，她的儿子是太阳神瑞在现世的化身---王权之神荷路斯，而莱伊拉则身兼“夜灵”和“太母”的身份，既象征着阴性的魔力，也搀杂了原始母性崇拜的元素。有些版本的传说记载着莉莉丝在上帝派来的三名天使威逼下投红海自尽，而后又作为夜魔复活的情节。犹太传说里的红海有“血海”的含义，隐喻生命诞生自母体的鲜血。古代许多民族都有人祭大地太母的习俗，这正是在向血海补充能源，以便带来新生。莉莉丝的自戕和重生，实际上就是这一循环的表现，也是她曾经被古希伯莱人视为地母神的残证。

Waterhouse的名画Lamia，其中Lamia是“恶魔莉莉丝”的拉丁语名字
      恶魔学认为莉莉丝是堕天使萨玛艾尔的妻子。后者原本位列七位创造天使之一，最初神命他们造人，只有萨玛艾尔成功，於是被赋予生杀大权。不过后来撒旦引诱亚当吃智慧树上的果子，而那树是萨玛艾尔栽种的葡萄，发酵的葡萄变成酒，酒既神的血。萨玛艾尔因此遭谪，同莉莉丝生下了后世众多的恶魔和妖精。这故事乍看下似乎颇为反讽---造人的也造了魔，而有些另类观点认为其实别有深意。记得我们曾说过亚当和莉莉丝是一个事物的阴阳两面吗？本是同根生，然后各自繁衍出势如水火的两支后人。我们和暗黑族类或许真的五百年前是一家，现在也只有表里之别，正如一切看似判若云泥实则相依相生的事物一样：光与影，善与恶，生与死。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一个精心打造的哑谜，莉莉丝以微妙的姿态存在于这些对立与统一的中心。
      有时，她被描述得难以想象的强大。中世纪修道士认为莉莉丝和她的女儿莉莉姆是禁欲主义的大敌，因为她们会在梦中引诱男人，吸取他们的生命力。但这还不及莉莉丝实际能力的万分之一。在狩猎魔女盛行的年代，由於她在基督教中堕落女妖的形像，莉莉丝被女巫们当作保护神。人们认为是她发明了黑魔法，她也是世界上第一个魔法师，因而在众多咒语和魔法纹章中都曾经出现
      更有甚者，将莉莉丝奉为恶魔圣母兼创造神。远古吸血鬼圣书记载，她不仅参与了建造整个世界的过程，而且手握宇宙中一半的力量---混沌与黑暗，同代表秩序和光明的上帝成两雄鼎立之势。就象耶和华掌握人类的诞生和灭亡，她以同样的身份出现在吸血鬼的创造和末世神话里。当该隐杀死弟弟亚伯时，莉莉丝作为大地太母接受了该隐的祭品---亚伯流入田野的鲜血，并赐给前者永生不死的躯体和灵魂，开创了吸血鬼家族显赫一时的历史。而在遥远的未来，她将会为自己的后裔打开黑伊甸园之门，迎接他们重归神列。因此很多小说作家把她写成吸血鬼女王，或代替该隐成为第一个也是最强大的一个吸血鬼。
        虽然莉莉丝的魅力影响深远，有数不胜数的艺术形像，但每一个都只反映出了她的其中一种化身而已。她在苏美尔石版画上是背生双翼的鸟妖，在中世纪的绘画中是人身蛇尾的黑发美女，在EVA里面是被钉穿在巨大十字架上的二号使徒，在X-MEN里是德古拉伯爵的女儿，在真女神转生3里被加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睛，象一只斑斓柔韧的猫科动物。无从得知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或许都是，也或许一个都不对。因为莉莉丝的故事里无法探索的角落实在太多：她为何天生叛逆？她怎样得知上帝的真名？她为什么同亚当一起诞生却能获得不死的生命？她的原形究竟是哪位神祗？她在遥远的古代曾经有过怎样的辉煌？从现存资料中窥得的一鳞半爪，反而令围绕她的谜团益发错综。而她的人格中也搀杂了太多人类自身的矛盾：她作为一个大胆无畏的斗士被放逐，也被肯定；她是堕落的象征，也是享乐主义的女神；她创造，也毁灭；她手握无穷的力量，却鲜为人知。纵观莉莉丝的故事，就好象看到我们灵魂中正负两极的对峙，就好象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
        “黑暗中吹灭灯火的嘴”，容克的这个比喻令人拍案叫绝，就是那么“扑”的一下，在光明挣扎着死去前的惊鸿一瞥，红唇边若隐若现的微微一笑，正如西施留给后人的只有背影，不试图去表现莉莉丝的力与美，才是对她的最好诠释。
        只要夜幕依旧降临，她就永远在那里的某处。“每个与异界相联的镜子，都通往莉莉丝的洞窟，”19世纪一本关于她的专著中写道，“她和她的女儿们就从那里进入人类的梦境，尽情狂欢作乐到天亮。”我们在光华万丈的白昼接受过神的祝福，也在幽暗深邃的梦魇里得到了魔的爱抚。如果在梦中露出微笑，那便是莉莉丝正在轻吻你的额头。